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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4-16 19:10:36

精选章节

第一章

“汉源酒店,十盒套。”

放在床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是陈向松发来的消息。

南青岚打开一看,脸瞬间涨红。

她和陈向松结婚十年了,这样直白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吗,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夫妻生活了?

南青岚摸了摸发烫的脸,给对面发过去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半小时后,她拎着满满一袋十几盒安全套来到汉源酒店3006房间外。

房间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慢慢走进去,想给陈向松一个惊喜。

走过房间的走廊,南青岚透过客厅玻璃看见了卧室里穿着浴袍的陈向松,她刚想喊一声。

这时,浴室的门啪嗒一下开了,围着浴巾,香汗淋漓的梁卿云走了出来,熟练地跨坐在陈向松腿上。

她是南青岚曾经的同事,也是陈向松的大学同学。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南青岚脑子空白一片,身体却不自主地移动,直至能看见卧室里的场景。

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严丝合缝。

接着,她听见梁卿云的娇嗔。

“向松,两年前,你都雇佣绑匪让南青岚失去右手,这次能不能再帮帮我?我真的很需要那个出国任教的机会~”

犹如晴天霹雳,南青岚被这一段话震得愣在原地,袋子也从手里滑落。

两年前,就在她钢琴比赛前夕,她和陈向松的儿子陈慕卿被绑架,而她也被绑匪要求独自前往。

在厂房里度过的一天一夜,是她这辈子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她那引以为傲,弹奏了无数首曲子的黄金右手手骨被寸寸碾碎,手筋也被生生剥离。

甚至,恶毒的绑匪们还想凌辱她,被及时赶到的陈向松拦下。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钢琴事业树大招风,招来了仇家牵连到自己儿子,没想到是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亲手设下的局。

只是为了让他的情人代替她拿下冠军……

铁锈味和眼泪的咸腥味弥散进口腔,南青岚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见陈向松还没有答应,梁卿云双手揽住他的脖子。

“向松,你疼疼我…”

她的唇胡乱地吻在陈向松的喉结,嘴唇,眼上。

陈向松就只是呆在那里,不拒绝也不回应。

但是南青岚清楚地看见,陈向松向后撑的手臂悄悄用力,只为了让梁卿云靠得更舒服。

过了很久,久到南青岚觉得陈向松不会答应梁卿云,他却轻轻叹了口气。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轻飘飘一句话,草率敲定了南青岚的荒凉余生。

十年前,在音乐会上对南青岚一见倾心是他,疯狂追求的是他,举行盛大求婚仪式的还是他。

可为什么到头来,陈向松还是背叛了她。

恍惚间,南青岚和她对上了眼。

梁卿云看到她并不惊讶,反而按住急色迷离的陈向松,整张脸正对着南青岚,得意至极。

“看看,这就是你的三好丈夫。”

看清口型的那瞬间,南青岚的呼吸变得急促,特意穿在身上的情趣睡衣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蚕茧罩在她身上,让她又回到了那晚的厂房。

在房间里传来男欢女爱旖旎声的同时,南青岚原本失去知觉的右手开始幻痛。

她跌坐在地上,不断用头撞击着冰冷的地板,想要把痛苦的记忆驱逐出去。

而床上的两人在享受热情后的温存,梁卿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起身问旁边的男人。

“当年那把砍断南青岚手筋的刀是慕卿亲手递出去的,他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啊?”

陈向松贴心地帮她盖上被子。

“不会的,慕卿很坚强。”

什么?!

听到这句话,南青岚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好想冲进房间里,质问陈向松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们母子。

陈慕卿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是她逃了,她怕再听到让她更加绝望的话。

酒店外寒风瑟瑟,南青岚涕泪横流,颤抖着手拨打远在异国的李教授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李教授,一个月后,我就来美国任教。”

李旦完全没想到南青岚会这么快答应,他一连说了很多个“好”字。

“南老师,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挂断电话后,她垂眸看着锁屏上一家三口的合照,七岁的陈慕卿站在中间笑得灿烂。

她绝对不会让陈向松再次伤害到她的儿子。

她要离开他,带着陈慕卿远走高飞。

第二章

无比狼狈地回到家后,南青岚小心走进陈慕卿的房间。

七岁的小男孩沉溺在梦中,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陈慕卿身体弱,免疫力和抵抗力差。

常常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陈向松也请过许多营养师为他搭配过一日三餐,但是效果甚微。

在所有人都劝他们夫妻再生一个,只有南青岚不放弃,自学营养学,考了营养师证。

一餐一饭地把陈慕卿的身体调理好,从幼时的羸弱到现在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南青岚的功劳是无法磨灭的。

看着面前健康平乐的孩子,她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刻的放松。

南青岚帮他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余光撇见了床头的邀请函。

是明天的亲子运动会。

从前,陈慕卿担心她的身体,都是让陈向松和他一起参加。

但是在经历了这晚后,南青岚默默记下了运动会的时间。

这次,她不会缺席。

一直到凌晨,陈向松带着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躺在了另一半床上。

“下个月我们全家去瑞士旅游好不好?”

几个小时前刚答应情人的要求,现在就迫不及待帮她扫除障碍了吗?

南青岚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在抖,很冷吗?”

陈向松注视着她微微发抖的背影,语气有些担忧。

南青岚好不容易忍住哭腔,她摇摇头。

“没事。”

陈向松似乎是相信了,他又往南青岚方向靠近了点,双掌贴在她的腰窝处。

“那就好,青岚,我们很久没有……”

南青岚一边咽下因为反胃而不断上涌的酸水,一边抓住他还想往下探的手。

“我今天有点累了,我们直接休息吧。”

说完她就阖上眼睛,不再理会陈向松。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在两年的午夜梦回,会不会梦到她的惨状。

一个晚上南青岚都在做噩梦。

梦到自己重新经历的断手之痛。

梦到陈慕卿因为心理阴影而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梦到陈向松又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再不见天日。

醒来后,冷汗布满全身。

南青岚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强打精神叫了俩车前往陈慕卿的学校。

“女士,前面堵车了,预计还要半小时通行。”

手表上的时针分针赫然指向九点半。

可是十点亲子运动会就开始了。

南青岚没有犹豫,她推开车门就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长期的不运动让她体能迅速下降,刚跑几步,身体各个器官都在叫嚣着不满。

但只要一想到陈慕卿看见她时惊喜的表情,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终于,南青岚赶在了运动会结束前到了学校。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学校的保安拦住了她。

“陌生人不能进学校。”

透过铁门,南青岚看到了站在队伍末尾的陈慕卿。

“那是我儿子!”

保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嘲讽。

“我见多你这种冒充别人妈妈的人了,他的爸爸妈妈不就站在旁边吗?而且,陈慕卿的妈妈每天都会送他来上学,我不会认错的。”

“什么?”南青岚脑袋“嗡”的一声,浑身血液逆流,她摆动自己慢慢发僵的脖子,看到了让她崩溃的一幕。

第三章

陈向松站在陈慕卿侧后方,而她养了七年的儿子依恋地靠在梁卿云怀里,甜甜叫她“妈妈”。

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脸上都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一刻,南青岚的世界崩塌了,所有的希望和怜惜化作可笑的泡影飘散在空中。

她眼睁睁看着她的丈夫和儿子牵着小三的手走上领奖台,获得全校师生的祝贺和掌声。

眼睁睁看着他的丈夫在全场的起哄下,亲吻梁卿云的侧颜。

结束的钟声响起,家长和学生一齐走出来。

巨大的人流将南青岚挤到铁门的角落。

而行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真浪漫啊,儿子的名字代表了爸妈之间的爱。”

“陈慕卿,陈向松爱慕梁卿云,可是慕卿小朋友亲口认证的!”

南青岚清清楚楚地记着她顺产那天,陈向松坐在产房外一天一夜,眼睛都熬红了。

两人对视第一秒,他只是擦干了南青岚眼角的泪,说。

“我们的孩子就叫陈慕卿吧,我永远爱你,青青。”

她曾将这段回忆视为无价珍宝。

可现实告诉南青岚,她拼死生下的孩子,承载的是的是她丈夫对初恋情人的爱。

这时,陈向松和梁卿云牵着陈慕卿走了出来,三人间默契温馨的氛围像极了一起生活十年的家人。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南青岚的指尖完全嵌入手心,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到在地上。

“慕卿慕卿,慕的是南青岚的青,还是梁卿云的卿……陈向松,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奉献于你们爱情的生育工具吗?”

她再也呆不下去了,不光是保安嘲讽的目光,还是现实巨大的冲击。

于是,索性打了辆车回家。

书房里,她正在填写去美国任教的申请书。

笔在随行家属这一块停留了好久好久,“陈慕卿”三个字迟迟无法落下去。

在今天之前,她可以毫不犹豫说陈慕卿是向着自己的,但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狠狠打她的脸。

思考间,她的右手碰到某个地方,继而传来一声木块错位的响声。

南青岚顺着声音找到了书桌下的一个暗格,里面是一支录音笔,上边还贴着日期。

2023年7月6日。

她永远记得这一天,是她失去右手的这一天。

神使鬼差下,南青岚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怎么样才能让南青岚自甘情愿地去找绑匪?”

是梁卿云的声音。

原来这是他们密谋如何引她入局的过程。

南青岚知道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但是她还是自虐地呆在原地继续听。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爸爸,让我当那个诱饵吧。只要我被绑架了,妈妈就一定会来。卿云阿姨的事不能有半点闪失。”

先是一愣,再是心脏那痉挛的痛意让南青岚直不起腰来。

“不许放了!”

她发狠将录音笔摔在地上,天真地以为只要她没听见,一切就会当作没发生。

老天却不想让她如愿,一阵嘈杂后,声音继续传出来。

“叔叔,用这把刀吧,锋利点,割手筋也快点,让我妈妈少点痛苦。”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背景音里南青岚痛苦的呐喊,她苦苦哀求绑匪。

“只要不伤害我的儿子,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多么讽刺啊……

呕——

南青岚呕出一大口血,脱力躺下冰凉的木板上。

她做梦都没想到,造成她悲剧的侩子手不仅有她的枕边人,还有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血。

终于,她抑制不住地咧开嘴笑起来,惨白的嘴唇挣开了一道道血口子。

南青岚越笑越大声,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用尽全身力气拿过申请表,一笔一划写下独自前往的申请。

既然如此,你们父子俩我一个都不要了!

第四章

填完申请表后,南青岚刚拿起手机想申请美国的签证,却看见了梁卿云更新的朋友圈。

“和初恋的再次相遇~”

配图背景是一家著名的亲子餐厅,拍摄的人十分心机,对面的一大一小都露出好看的眉眼。

这足以让朋友圈的好友想入非非。

“果然魅力不减当年啊,你招招手,陈向松就舔上来了。”

“父子都被你征服了,他家里那个怎么说?”

南青岚知道这是梁卿云对她的示威。

她也识趣地点了个赞。

刚摁灭手机,公寓大门的锁开了。

陈向松和陈慕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梁卿云。

“妈妈!这是梁姨。”

陈慕卿扑了过来,温软的身体让南青岚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录音笔的内容。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陈向松也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我们在路上偶尔遇见的,夜深了,就让卿云住我们家一晚?”

看似询问意愿,实则通知。

南青岚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只能点头。

夜晚。

给陈慕卿准备睡前牛奶是南青岚一直以来的习惯,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端着牛奶走到陈慕卿房门口了。

南青岚刚想敲门,里面声音传出来。

“我在家里也可以叫你妈妈吗?”

“不行的,万一被你妈妈听见了。”

“可是,我不想要那个妈妈,我想要你当我妈妈。”

陈慕卿说着说着,最后竟还带上了哭腔。

“我才不要像她这样没用的妈妈!每天只会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一点都不好!”

“梁姨你可以带我去名流聚会,可以让我享受别的小朋友羡慕的目光,她能干什么?每次和她出门别人都会盯着她那残破手,我真的很烦很讨厌!一点都不想和她走在一起……”

小时候陈向松工作忙,都是南青岚陪伴着陈慕卿长大。

她会把他带去她工作的琴房,放在手边的坐凳上。

小小的孩子扬起脑袋,说自己拥有全天下最厉害的妈妈。

可现在,他却嫌弃她的无用,转身投入陌生女人的怀抱。

房间里梁卿云把陈慕卿搂在怀里,轻柔安抚。

“那以后我就当慕卿的妈妈吧。”

南青岚自嘲一笑,仰头喝完杯中的牛奶。

早晨。

南青岚起迟了,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在了餐桌上。

梁卿云坐在了她常坐的位置,宛如女主人般招呼她。

“青岚姐,快来吃点东西。”

陈慕卿没看见她,自顾自夹了给鸡蛋放在梁卿云盘里。

“爸爸很少下厨,梁姨你快尝尝。”

是的,相恋十年,陈向松从来没有下过厨。

梁卿云咬了一口,有些惊喜。

“向松,你的手艺还是像从前那样,十年了,都没变过呢。”

南青岚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自己不去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她敛下眼神,端着豆浆走去餐桌另一边,梁卿云却伸出了脚,在父子俩的视线盲区里,绊倒了她。

手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迸溅出的玻璃碎片扎进南青岚的肉里,射出成柱的血。

人在极度无助的时候会看向自己最依赖的人。

南青岚也如此,只有单只手能活动的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向松父子。

可他们却捧着梁卿云烫红的指尖。

“我去找医药箱!”

南青岚从来没见过陈向松如此着急的模样。

就连两年前她失去右手躺在病床上想要轻生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青岚,不要那么自私,想想慕卿可以吗?”

梁卿云一边安抚着急的父子俩,一边大度地说。

“我没事的,只是几天弹不了钢琴,你们不要去怪青岚姐。”

此话一落,父子俩齐齐将目光对准南青岚。

第五章

“妈妈,给梁姨道歉,她那双手可是拿来弹钢琴的!”

“青岚,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善妒的人吗?卿云只是我的大学同学,借宿一晚你就吃醋伤害人家最宝贵的手吗?”

父子俩居高临下看着在地上扭曲身体的南青岚,毫无怜惜。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将南青岚当作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南青岚眼里噙着泪,始终不愿意低头道歉。

“这和我没关系,明明是……”

梁卿云双指抵住额头,作势要晕。

陈向松毫不犹豫地抱起她,转头怒视南青岚。

“她都这样了,你还要狡辩什么,一定要我对你失望吗?”

同样是弹钢琴的一双手。

梁卿云的手就一点伤害都不能受。

她的手就可以又断手筋又碎手骨。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刚恋爱那几年,陈向松视她的双手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

偶然的磨破掌心,他非得给她挂上万的专家号。

南青岚笑骂他浪费钱,他只说为了她的手,一切都值得。

思绪回到现在,南青岚直直看向陈向松,她没有说话,只是一道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他被她眼中的失望刺到,这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一个好丈夫。

思及此,陈向松软下脾气。

“刚刚我只是有点着急了。”

他把梁卿云交给陈慕卿照顾,自己上前扶起南青岚。

“手痛不痛啊……”

南青岚没有回答他,任凭陈向松包扎自己看不见一块好肉的左臂。

陈慕卿也凑了上来,小声说着妈妈对不起。

关心的话语熏得鼻头一酸,南青岚心里那没骨气的希望也随风疯长,就快要将她吞噬。

差点,她又要对这父子俩软下心。

突然,急切响起的铃声阻止了她的呼之欲出。

“先生,你预约的瑞士签证时间已经到了。”

陈向松闻言有些着急,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

“青岚,快出发吧。”

还没等南青岚反应过来,那三人已经走出客厅,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洇湿的绷带,将苦涩咽回了喉间。

车里的氛围很微妙,南青岚坐上副驾驶后就转头看向窗外。

“梁姨,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啦,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陈慕卿和梁卿云坐在后座,小声说着话。

“我都可以,只要是慕卿送的我都喜欢。”

反光的车窗上是陈慕卿对着陈向松挤眉弄眼,他的小手还过去戳戳陈向松。

他们以为南青岚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

其实,她连陈向松和梁卿云的眉目传情都看得见。

南青岚轻轻叹了口气,在车窗上哈了口气,遮掩住这刺眼的一幕。

签证大厅人来人往。

梁卿云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南青岚和陈向松父子俩在填写去往瑞士的签证。

在一切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不友好的声音传来。

第六章

“呦呦呦,这不是我们的梁大钢琴家吗?都拿冠军了,人家大学还是看不上你,转头给一个废了右手的女人抛橄榄枝~”

说话尖酸刻薄的那人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

当年那场比赛,她同样是热门选手之一,可惜在比赛前一天出了车祸。

梁卿云挂上笑容,迎了上去。

“是我技不如人,童丽,你这样讲话太伤青岚姐的心了,她只是右手不能弹钢琴,又不是变成废人了。”

童丽不吃她这祸水东引的一套,甩开她的手。

梁卿云顺势摔倒在地上。

“卿云!”

没有一点犹豫,陈向松和陈慕卿扔下手中的笔就往她身边冲去。

丝毫没有顾及一同坐在椅子上的南青岚。

她整个人被带倒,摔倒在地上,额头磕到桌子的一角,缓缓地渗出血来。

可父子俩至始至终没看她一眼,他们抱起梁卿云就往外走去。

童丽面对路人的指责,她也只是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眼前是血红一片,工作人员把南青岚扶到座位上,试探着问。

“女士,这个瑞士签证还继续办吗?”

南青岚忍着额头上的剧痛,把自己所有的证件交给工作人员。

“我改办美国签证,谢谢。”

签证忙完后已经是傍晚了,南青岚又独自一人去了最近的医院。

额头上的一道口子,她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缝了三针。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南青岚呆坐在床边一夜未合眼。

而陈向松和陈慕卿也一夜未归。

第二天早上,南青岚看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陈向松发来的。

“慕卿要参加这几天的奥数比赛,我们在外面住几天,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左手别碰到水了。”

好巧不巧,梁卿云更新的朋友圈定位在云南大理,配文:

“心情不好,包一大一小两个帅哥出来散心。”

也是这天,南青岚把这个家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扔进了大箱子里。

无意间,她翻出来无数张机票,都是这几年往返不同地区的机票。

乘机人都是陈向松,陈慕卿和梁卿云。

原来,每一次和她说的外出比赛,都是三个人瞒着她的甜蜜旅行。

40斤重的大箱子,南青岚叫来了搬家师傅,看着他们将它运往垃圾场焚毁。

至此,她在陈家生活的踪迹再也找不到了。

第二天,快递员送来了陈慕卿的一等奖作品《我的最佳妈妈》。

南青岚翻开作文的第一句就是:我妈妈是个钢琴家,她的每场比赛我都不会缺席。

里面还附带着一张照片,是陈慕卿和梁卿云站在比赛台前的合影,她的手上还抱着一大束粉色玫瑰。

南青岚想起那朵被她珍藏的玫瑰干花,悲伤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原来,她的生日礼物不过是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第三天,当陈向松父子俩和梁卿云被偶遇在亲子乐园。

他们在千万人直播间里做着默契大挑战时。

南青岚在联系律师撰写离婚协议书和自愿放弃抚养协议。

“我们开播以来,默契值为一百的一家人还是第一次遇见!”

手机屏幕里的主持人夸张大喊,屏幕外的南青岚揉揉发酸的眉头。

“沈律师,我确定,我自愿放弃陈慕卿的抚养权。”

第七章

第四天,南青岚找到了被压在杂物柜底下的旧手机,那是陈向松用得最久的一部手机,直到前年才换新的。

锁屏密码是0923。

他和她在音乐会上初见的日子。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南青岚对这个特殊的日子产生了怀疑。

点开内存为1G的备忘录,里面密密麻麻是陈向松的日记。

横跨数年,都是对梁卿云的单相思。

从被迫分手到两年前的破镜重圆,陈向松事无巨细地在上面写了很多很多。

原来十年前对南青岚轰轰烈烈的追求只是陈大少爷闲暇时的消遣。

甚至和她结婚,也不过是为了和梁卿云赌气。

难怪,每每温存之际,陈向松总会摩挲她细嫩的双手,在上面印下一吻。

南青岚每次都会害羞地躲开。

“你干嘛…”

“青岚,全身上下,我最喜欢你的这双手了。”

说来也是,她与梁卿云最为相似的也就是这双弹钢琴的手了。

南青岚摁灭手机,自嘲一笑。

第五天,一位许久没有联系的画家朋友拨通了她的电话。

朋友听说了她要去美国任教的事情,想在南青岚临走前和她合办一场有关钢琴的画展。

南青岚思索了一下,欣然答应。

虽然从两年前开始她不再弹钢琴,但是她从来放弃自己的梦想。

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写一些谱子——她一直相信,有朝一日,她还能弹上自己尘封已久的那架钢琴。

“在画展中心摆上我的钢琴吧。”

对面的朋友点点头。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坐在咖啡馆里设计画展。

傍晚,和朋友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分别后,在自家门口,南青岚迎面撞上了陈向松三人。

“和卿云偶尔遇见的,青岚,你的左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陈向松上前一步想要牵她的手。

南青岚却被他手心残留的温度烫得一颤。

她不留痕迹地撇开他的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还可以吧。”

陈向松跟在她身后,在看到明显变得空阔的屋子时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蹩起。

“屋子里的东西去哪了?”

“我整理起来了,过几天不是要去瑞士旅游吗?”

陈向松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里,南青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反而是陈慕卿开心地蹦起来。

“新东西,新东西!”

梁卿云摸摸他圆润的脑袋。

“向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次你们去瑞士可要好好玩,给我带点特产~”

说完,她又递给南青岚一张邀请函。

“我的个人音乐会,青岚姐,你会来参加的吧。”

南青岚看着那张被放在茶几上的烫金色信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哇!梁姨,我和爸爸一定会来捧场的!”

陈慕卿大声宣布,陈向松也笑着点头附和。

热闹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南青岚藏在身后的手,那里也放着两张画展邀请函…

这是梁卿云第一次较大规模的音乐会,她特意请来许多业界闻名的大咖助演。

南青岚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陈向松的推波助澜。

总之,在梁卿云演奏会那天,即使外面狂风暴雨,出行不便。

音乐会的门票还是一票难求。

反观南青岚这边就显得十分冷清,除了几个好友同事,便只有几个路人进来避雨。

画家朋友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酒香不怕巷子深。”

南青岚敛下自己失落黯然的目光,她的指尖滑过钢琴冰冷的外壳,来到琴键上。

轻轻按下,清脆的琴音发出,带她回到那几年她在台上绽放自己的时光。

突然,一群黑衣人闯入这个有些逼仄的画展,身后跟着冷着一张脸的陈向松。

“给我砸!”

第八章

得到命令后,他们立马开始砸画展里的一切东西。

包括画作,玻璃架,还有那架钢琴。

噼里啪啦地,砸得人心慌。

“陈向松!你疯了吗!你凭什么砸我的画展!”

“住手,你们住手!陈向松,快让他们住手啊!我求你了……”

画家朋友前去阻拦黑衣人的动作,却被粗暴地掀翻在地。

南青岚拽住陈向松的手臂,哭得声嘶力竭。

而他只是把亮起手机屏幕对准她,想看垃圾一样注视着她。

“要不是你去害卿云,我会来这里找你麻烦吗?”

手机屏幕里,梁卿云躺在病床上,嘴上带着呼吸机。

“昨天晚上,你给卿云下了什么毒药?今天上场前她就一直在吐!现在还进ICU了。”

“你自己事业不美满就要害得卿云和你一样的下场吗?”

南青岚哪里会知道别人对她泼的脏水,她的余光看见有个黑衣人举起棒球棍就要往钢琴上砸去。

她想也没想用身体挡在钢琴前面,硬生生抗下一棍子,发出一声闷哼。

恍惚间,她与那个黑衣人对视。

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南青岚就认出了那是两年前砍断她手筋的绑匪。

陈向松居然保下他了?!

两年前的恶魔重新出现,南青岚的左手被人踩下脚底下,似乎要重蹈覆辙。

她仰面躺在地上,手边是钢琴残骸,头顶是高高举起的棒球棍。

毫无疑问地,这一棍子下来,她的左手必断无疑。

陈向松拦住了他。

“没必要,给点小惩罚就够了。”

最后的最后,是南青岚连同着那些被砸得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一齐被扔出外面。

她在暴雨中闭上眼睛,三十年的荒谬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再现。

家庭事业,她好像没一件是成功的……

意识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南青岚甚至在想,就这么结束也挺好。

等她再次睁眼时,扑面而来的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她看向趴在一旁睡觉的陈向松,心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青青,我永远爱你。”

这句不轻不重的呓语,清清楚楚传到南青岚的耳朵里。

这个青青,是陪你走过十年的南青岚,还是高高如天上月的梁卿云?

她用目光一寸寸临摹自己爱了十年的男人。

他手边还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三张等待前往瑞士的机票。

航班刚好是出签日当天,昭示着买票人的迫不及待。

陈向松,这十年,就当我白送给你好了。

南青岚拔下滞留针,在病床边的柜子上留下两份与他们父子俩断绝关系的合同。

京城的夜晚很冷,她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独自坐上夜间机场大巴。

在登机的前半小时,她扣出手机卡。

连同手指上的戒指,一齐扔进垃圾桶里。

第九章

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南青岚到达美国刚好是中午。

李朝阳,李教授早已举着牌子在接机口等待她。

“辛苦了,南老师。”

他贴心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在前往教职工公寓的途中,细心地为她介绍具体工作。

“如果有问题的话,随时联系我。”

南青岚感激地点点头,来自国人的贴心让她觉得在异国他乡倍感慰藉。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南老师。”

李朝阳与她对视,脸上带着笑意。

“”你的公寓隔壁住着一个热情的小家伙,希望你做好准备哦~”

“啊?”

另一边,从睡梦中苏醒的陈向松看到空无一人的病床先是疑问,再是恍然。

“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不敢见我吗?”

他无比自信地拨打了南青岚的电话。

一阵忙音后,他得到的是该用户无法接听的忙音。

陈向松的脸迅速黑下来,他又打开了微信界面。

“现在出来见我我兴许可以原谅你对梁卿云的伤害。”

界面上红红的感叹号刺痛了他的眼。

又给家里的阿姨打去电话,得到的是女主人没有回家的消息。

终于,他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家里莫名其妙少掉的物品,每每对视时躲闪的双眼,亲热时冷淡的态度,还有那场突然举行的画展。

突然,陈向松的目光扫到床头柜的两份合同。

分别是《离婚协议》和《自愿放弃抚养权》。

两份轻飘飘的合同,在他手上似有千斤重。

颤抖着手指翻开合同阅读后,陈向松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抹冷哼。

“不就是受点委屈,有严重到和我们父子断绝关系吗?在这个女人眼里,我和儿子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吗?”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他把一切的不安都归于南青岚的任性。

早晨的阳光撒进病房,陈向松却觉得无比冰冷。

他跌坐在板凳上,双手不自觉地将那两份合同揉得皱皱巴巴的。

眼底是不断聚集的乌云,陈向松此刻的心情坏到不能用一个“差”字来形容。

手快要将黑笔捏得变形,他吐出一口浊气。

“抛夫弃子?那我成全你!”

他刷刷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没过一秒,他就后悔了。

可惜落子无悔,合同上的条款已然成立。

南青岚如愿地和他们断绝一切关系。

他坐在病床旁放空自己,直到穿着病号服的梁卿云出现在病房门口,声音尖锐。

“什么?!南青岚去美国了!”

而此时心绪繁杂的陈向松没有像从前那样去宽慰梁卿云,他捏了捏眉心,反问她。

“你怎么知道她去美国?”

梁卿云几步走到他面前,把前几分钟更新的公众号照片怼在他面前。

照片里南青岚抱着一大束花,旁边站着那位美国的李朝阳教授。

并配文“欢迎我们的新伙伴~”

陈向松却看愣了。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他才发现南青岚这样明媚的笑容,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梁卿云看到他呆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她抓住他的肩膀。

“你明明答应我会阻止她去的!”

陈向松吃痛地甩开她的手,这是头一次,他对梁卿云感到不耐烦。

“我连去瑞士的机票都买好了,谁知道她不声不响地去美国了,还要和我离婚……”

她一脸不置信地往后退,最后捂住嘴哭着跑出病房。

“陈向松,你凶我?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南青岚凶我啊?我对你太失望了!”

刚放学的陈慕卿背着书包与梁卿云擦肩而过,他走进病房,担忧地问陈向松。

“梁姨怎么哭了?爸爸你不许欺负梁姨!”

自然地,他也看到了那两份合同,脸上瞬间多云转晴。

“那爸爸,我是能换个妈妈了吗?那太好了!”

天真又残忍的话语飘入陈向松耳朵里,他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第十章

这天晚上,南青岚见到了李朝阳嘴里那个热情的小邻居,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混血女孩。

“你好,我叫安妮,这是我自己烤的小饼干。”

一口蹩脚的中文搭配上红扑扑的脸,南青岚没由来地对她产生好感。

“谢谢你的招待,我收下了。”

她蹲下来,接过她的饼干。

非常配合地,南青岚当场就往嘴里塞了一个饼干。

“很好吃,再次谢谢你。”

安妮的脸更红了,她和南青岚拜拜手就推开对面的房门钻了进去。

透过门缝,南青岚看见了坐在摇椅上的老人家,她正一脸慈爱地注视安妮。

南青岚也关上房门,有如此好的开始,她已经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了。

早上九点起床去距离只有几百米的教学楼上三节课。

中午在食堂里随便吃点。

下午偶尔参加一个讲座回家。

晚上和邻居安妮还有她的奶奶一起共进晚餐。

逐渐地熟络,让南青岚更多地了解这个小女孩的身世。

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美国人。

三年前父母在一场意外里身亡,从那时开始,就和年长的奶奶一起生活。

本该在爸爸妈妈庇护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年纪,安妮却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奶奶。

南青岚摸了摸躺在自己腿上的安妮,小女孩侧身看着电视,那里正在播放她曾经的钢琴演奏。

“舞台上的你很有魅力。”

猝不及防的赞美让南青岚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记忆里,陈向松和陈慕卿从不夸奖深耕在热爱里的她。

即使是她事业最红火那几年,他们只会有意无意地劝她回归家庭。

然而当她失去右手被迫成为家庭主妇后,他们又明里暗里嘲讽她的无所事事。

“青岚,除了我和慕卿谁会接受一个右手废掉的女人。”

突然,安妮温暖的手指戳戳她,将南青岚从回忆拉回现实,她低头,看见小女孩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可以教我弹钢琴吗?”

……

没有南青岚的日子,一切都像从前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

陈向松冷静下来后,他又去主动安慰求和,终于,梁卿云同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想,他们父子俩总有一天会习惯南青岚的离去。

到时候,就算是南青岚回心转意想要挽回他们了,他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陈向松时常这么告诉自己,但是现实总会狠狠打他一巴掌。

早起不再有熨烫好的西装,不再有整理好的书包,更不再有温度口感完美的早餐。

无数次地,陈向松和陈慕卿站在空无一物的饭桌前面面相觑。

而梁卿云化好精致全妆,从楼上慢悠悠下来。

“今天晚上我有事,先不回来了。”

这个月才开始第二周,梁卿云呆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陈向松走过去,他的表情有些愠怒。

“三天两头不着家,梁卿云,你是真心想和我过日子吗?”

对面则是一脸莫名。

“我一直都是这个生活模式,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

听到这句话时,陈向松晃了晃神。

他到此刻才明白,南青岚的存在早已渗入他们父子生活的方方面面,早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习惯已经让他们离不开南青岚了。

从前他们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南青岚,跑去和梁卿云厮混。

南青岚还是十年如一日像座温柔的大山守护在他们身后。

陈向松便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是他们醒悟得太晚……

第十一章

某天,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的陈向松接听到来自陈慕卿班主任的电话。

原来是换季温度变化快,陈慕卿没抗住病毒,在课上发烧了。

陈向松只好给梁卿云打电话。

“卿云,慕卿他发烧住进医院了,我现在抽不开身,你去陪陪他可以吗?”

陈慕卿从小就缺安全感,特别是生病的时候。

从前都是南青岚一刻不离地照顾他。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懒散漫不经心。

“我现在在饭局呢,抽不开身,你叫个护工吧。”

“工作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你把南青岚放走了,还不许我为自己争取机会吗?”

说完,还没等陈向松反应过来就啪地一下将电话挂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叫了个护工先去照顾陈慕卿。

直到凌晨,他才赶到医院。

陈慕卿躺在病床上,眉头紧皱,嘴里一直在念念叨叨的。

“妈妈,我要妈妈。”

像是下定决心,他给自己和儿子预约了加急通道的美国签证办理。

陈向松和陈慕卿坐了一天的飞机终于到达美国。

还未适应好时差,他们便坐上了去往那座大学的出租车。

“等会见到青岚的时候不要和她顶嘴,要和她撒娇,让她重新接纳我们。”

陈向松在车上絮絮叨叨得不停,陈慕卿看着眼前新鲜的事物不以为意。

妈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他了。

大学的校园很大很空,陈向松问了一圈才知道今天是学校休息日。

正当他气馁的时候,好心的同学告诉他今天南青岚在西广场的草坪举办了一个交流会。

道过谢后,陈向松便急匆匆带着陈慕卿前往。

在来的路上,他想象过无数次和她重逢的场景,但从未会是如今这般。

她穿着得体修身的洋装,怀里是一把尤克里里,笑得开朗而明媚。

他灰尘扑扑带着截然不同的狼狈和尴尬。

“南青岚……”

他低低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听见,依旧是和学生们低头交流着。

陈向松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提高了音调,又喊一声。

这次,南青岚转头了。

时过经年,他站在同样热闹喧嚷的草坪,看着她的靠近,四周的人声好像在这一时刻都远去消散。

记忆里那个落落大方的大钢琴家逐渐和眼前的人影重合上。就像时光回溯,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初见,女人带着光闯入他的生命。

这一次,她却从自己身边错开,走向了另一个人。

“安妮?你怎么来了?”

南青岚自然牵起安妮的手,将她带到草坪中央,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傻傻站着的两个人,即使那两个曾是她最亲密的人。

“奶奶让我给你送点甜品。”安妮冲她扬起笑脸,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而且我也有点想你了。”

交谈甚欢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有一个人冲过来,掰开了南青岚和安妮牵着的手。

“那是我妈妈!你凭什么牵!”

陈慕卿红着眼睛,推开了安妮。

小姑娘的中文造诣不深,她听不懂面前这个愤怒的男孩在说什么,但是她能看出他对她的敌意,以及男孩与南青岚五分像的面容。

“陈慕卿?你怎么在这?”

南青岚挡在安妮面前,防止他再做出伤害女孩的事。

陈慕卿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上前几步想要拉妈妈的手。

“妈妈,我想你了……”

没想到女人想也不想地就躲开他的触碰。

“我不是你的妈妈,你哭错人了。”

陈慕卿还想像从前那样撒娇乞求原谅,但那双往日满是疼爱的眼睛如今却是冰冷无比地看向他,仿佛他连一个过路的陌生人都不是。

这个时候,陈向松走了过来。

他先是注意到南青岚光秃的手指,那个戒指已经被她丢了。

陈向松忍下喉间的苦涩,艰难开口。

“青岚,慕卿前几天发烧了,刚从医院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找你了。”

听到这个话,南青岚才注意到陈慕卿手背上几个青黑色的针眼以及纤细手腕上的住院手环。

看到她的态度软和下来,陈慕卿刚想趁热打铁,下一秒南青岚的话就像毒箭一样飞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没把他照顾好所以到我这拿乔吗?”

陈向松痛苦极了,他没想到南青岚会如此无情,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变成凉的了。

“青岚,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无情,陈慕卿可是你的儿子……”

而南青岚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陈向松还想上前,被人高马大的助教拦住。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正在上课,请你离开。”

无奈之下,陈向松只好领着陈慕卿先走。

父子俩一步三回头,都没有换来南青岚一次回眸。

第十二章

南青岚没把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放在心上。

今晚还是像往常一样,她和安妮祖孙俩一起吃饭。

但在饭桌上,安妮格外安静,都没有和她分享趣事。

南青岚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决定晚上再和她说说话。

晚饭后,她在橡树下散步,耳边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

南青岚本可以享受这美好的私人时间,没想到两个不速之客扰乱了她的心情。

一大一小拖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可怜兮兮看着她。

“妈妈,我和爸爸没有地方住,你可以收留我们几天吗?”

再次见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南青岚发现自己的心绪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相恋十年的丈夫,花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

她已经都不在乎了。

南青岚才不会信他们的鬼话,一个上市公司的经理,她不信哪个酒店会嫌弃钱多不给他们住。

“不可以。”

擦肩而过时,陈向松抓住她的手臂。

抓住她手臂的五分钟里,陈向松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一直没有反应。

只隔着微弱的灯光低头看着她。

过了好久,陈向松终于试探着抬手,

似乎是想触碰她的脸。

这个动作把南青岚吓了一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躲开,整个人一连退了好几步。

看见她的动作,陈向松呼吸微滞。

他放在侧边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

突兀开口。

“只要你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以后,我们会千倍万倍对你好……我发誓。”

南青岚呵呵笑,甩开他的手。

“陈向松,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人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为你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回到你们身边?那我也太卑微了吧。”

“你对我最好的补偿就是离我远点。”

南青岚说完便抬腿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你们再跟着我,我会以跟踪骚扰罪和警方去举报你们。”

此话一落,身后终于回归安静。

又独自走了半小时,南青岚决定返程,推开公寓大门后,她眼尖地发现一个小小身影躲在了门边的缝隙。

是安妮。

“你也要离开了吗?”

女孩慢慢走出来,她低垂着头,两只手绕在一起。

她觉得南青岚的家人来找她了,看起来很在乎很爱她,那她也会跟着他们走吧。

早早体验过生离死别的孩子就是会比别人想得更多,也害怕得更多。

南青岚轻轻叹了口气,蹲下来,与安妮平视。

“他们是我的前夫和孩子,不过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就不要他们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安妮。”

挤压在心头的不安被面前女人轻柔的话语温柔挪开,安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抽噎着扑进南青岚的怀里。

“我……我不想你走,但是那太自私了。我怎么可以阻止你去寻找幸福呜呜。”

南青岚抱起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昨晚白雪公主的故事我还没讲完,今晚给你续上?”

怀里的孩子终于破涕而笑。

把安妮哄睡着后,南青岚正准备离开,床头的钢琴入门手则吸引了她的目光。

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青岚小姐,请过来一下。”

安妮奶奶推开门,小声地叫她。

“安妮是个敏感的孩子,如果这几天她有冒犯你的,我替她道歉。”

南青岚连连摆手,她扶起奶奶,对着她笑了笑。

“我很喜欢安妮,我以为她说要学钢琴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格外认真。”

奶奶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的孙女我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是真的把你当妈妈看待了。”

安妮奶奶浑浊的双眼里泪光闪闪,粗粝的手盖在南青岚的手背上。

“好好对待安妮,我陪不了她几年了…”

南青岚回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

“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第十三章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

南青岚一推开公寓门,陈向松就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精致的早餐。

“我和慕卿打算长居在美国……”说着他抿了抿唇,“很久没下厨了,你别嫌弃啊。”

煎得金黄的鸡蛋躺在盘子中央,旁边是烤面包和诱人的果酱。

只有陈向松一半高的陈慕卿手里端着豆浆,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

两个人都期盼地看着她,两双相似的眼睛眨巴眨巴。

那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不过现在不是了。

南青岚目不斜视,从父子俩身边擦肩而过。

“不用了谢谢。”

陈慕卿急切地想要追上来,脚被台阶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妈妈,我好痛我好痛!”

凄惨的哭声不断干扰南青岚坚定的内心。

即使她已经不爱不在乎陈慕卿了,但是血脉里的红线让她下意识产生保护他的冲动。

南青岚掐住自己的腰间肉,逼着自己加快脚步,直到再也听不见。

美国的冬季是干冷的,南青岚走在路上,呼出的空气瞬间凝雾。

不过她的兜里揣着早上安妮给的水煮蛋,心里和身体都是熨贴的。

南青岚走进办公室里,解下脖子上围着的安妮奶奶送给她的围巾。

咚咚咚。

“南老师,这是别人给你的东西。”

同办公室的老师刚从外面上课回来,把一个深蓝色的保温壶放在她的桌前。

南青岚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她在京城时给陈向松送饭用的保温盒。

这是干什么?让她回想起那段当舔狗的荒诞时光吗?

她扭开盖子,鸡汤的清香扑面而来。

里面还贴心地加入了枸杞红枣。

“这是什么?闻着很香!”

邻桌的老师探出头来,南青岚把这碗鸡汤往他那边推了推。

“鸡汤,送给你喝。”

放学后,南青岚把空了的保温盒甩到蹲守在校门口的陈向松面前。

“你喝完了?”

陈向松眼里蓄满了光芒,他有点不太敢相信,他以为自己还要再纠缠几天南青岚才会原谅他的。

“以后别送了,我不会喝的。这次是为了不浪费粮食,我送给其他老师喝了。”

南青岚目睹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心里升起异样的快感。

“没事,那我明天送饭给你吃。青岚,你还没尝过我家常菜的手艺吧,我告诉你……”

喋喋不休的话语让南青岚感到无比厌烦。

“够了,陈向松!我不喝是鸡汤的问题吗?那是因为那是你做的,我觉得恶心得不能下咽。”

南青岚打断了他的自我感动,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背着书包的陈慕卿挤到两人中间。

“妈妈!学校老师今天表扬我英语说得很好!”

南青岚低头看他。

“那你应该和你的梁妈妈分享,毕竟我在你心里是个废物不是吗?”

陈慕卿完全没想到自己和梁卿云的悄悄话会传到南青岚耳朵里。

只有八岁的他不管心智如何成熟,面对妈妈的质问还是白着脸。

“妈妈你听我给你解释。”

南青岚几步拉开了和这对父子的距离,她摇摇头。

“都晚了。”

“南!青!岚!”

远处的安妮挥动着双手。

南青岚也挥挥手,她转头对着父子俩说。

“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在这里很幸福,是绝对不会和你们一起离开的……”

夕阳西下,放学的安妮蹦蹦跳跳地拉起南青岚的手。

而陈向松父子俩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身影逐渐远去,却无能为力。

第十四章

这天晚上是学校组织的联谊晚会,南青岚带着安妮前往。

舞会的音乐声响起,她让安妮去别的地方逛一下,自己则是接受了来自李朝阳教授的跳舞邀请。

“这几天还适应吗?”

“还不错。”

南青岚点了点头,正准备换首曲目来跳的时候,音乐被人掐断了。

陈向松两三步地冲过来,拎住李朝阳的领口就在他的脸上打上结实的一拳。

全场都被这个疯狂男人出格举动震惊了,一片哗然。

“陈向松,你干什么!”

南青岚推开陈向松后,往他脸上扇了重重一巴掌。

陈向松不想让南青岚误会他,便急忙想拆穿李朝阳的真面目。

“他接近你的目的不纯,我刚刚才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的。”

“那是他的妻子!我和李教授只是这场舞会的舞伴罢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龌龊?”

陈向松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语气恹恹。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跟我出来!”

南青岚拽着他的衣服,硬生生将他扯出舞会大厅,连带着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陈慕卿。

舞会大厅外的花园里,南青岚把那只录音笔摔在他们脚下,它自动开始播放两年前那场专门为南青岚设计的骗局。

“两年前你们为了梁卿云夺去我的右手,毁了我最为热爱的事业。现在你们还嫌不够,追到美国来又想把我的任教工作搞黄?陈向松陈慕卿,你们俩就这么恨我吗?”

“把我逼死了你们俩才满意是不是?”

铁打的证据就摆在眼前,饶是陈向松想怎么巧舌如簧,他都无法改变两年前自己联合儿子干的破事。

“那时是我们鬼迷心窍了,我们现在知道错了。青岚,就让我们好好补偿你吧。”

她以为自己来到美国就可以永远摆脱陈向松父子,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无耻到这种程度。

两年前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原谅的小事,那可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摆摆手让二人停下来。

“我没有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已经是我最仁至义尽的事了,请你们也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说完,她提起礼服的裙边,一步步稳稳当当地离开。

李朝阳教授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面对陈向松无故的殴打,他还能一边敷着冰块一边开玩笑。

“我也是体会了一把言情文里的修罗场了,南老师,这是一场神奇的经历。”

南青岚想要道歉都被他轻轻挡了回去。

“下周我们院里回举行一场慈善音乐会,请问南老师是否愿意作为主嘉宾参加呢?”

巨大的惊喜砸得南青岚头晕脑胀,她一连问了好多个真的吗?真的是她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南青岚回家的步伐都是轻飘飘的。

李朝阳考虑到南青岚的右手不便,他说南青岚可以和安妮一起弹。

慈善音乐会不是什么正式严肃的场合,一切以感染人心为主。

回到公寓南青岚询问安妮意愿。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青岚,我没有勉强,我做梦都想和你一起弹钢琴!”

于是燃烧的火炉旁时常出现两个认真学习的背影。

一个是异国漂泊,无依无靠的三十岁女人。

一个是父母双亡,被迫独立的七岁女孩。

在这个冬季找到了彼此,她们互相舔舐着伤口,一齐朝着更加美好的未来不断努力。

第十五章

有时候南青岚真的会被陈向松这种锲而不舍的毅力给震惊到。

她不明白,她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放手和滚开。

但是陈向松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她的身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不光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知道他有一个疯狂的追求者,连经常上她课的那些学生,也知道她有一个非常火热的追求者。

“老师,怎么不答应那位先生的追求?”

课间,南青岚照常在讲台上整理教案,一个相熟的学生对着她挤眉弄眼。

“如果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混蛋,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南青岚拿着教案出门,无视了站在门口的陈向松。

“青岚,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他拦住她。

今天和安妮约好放学后去琴房进行第一次练习的,南青岚不想让任何人妨碍她。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别碍事,滚开。”

陈向松被她推得一趔趄。

他仍不死心,悄悄跟在南青岚身后,想要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

等南青岚赶到安妮所在的学校,看到的是安妮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嘲笑,粉红的书包被暴力打开,里面的作业本连同琴谱一齐散落在地。

上面还有几个黑色的脚印。

而这群坏小孩为首的便是陈慕卿。

陈慕卿的社交能力堪称强悍,在京城时便是学校里的老大,即使到美国了,还是迅速和小孩打成一片。

南青岚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又跳。

“你们在干嘛!”

陈慕卿看到她,不见心虚反而洋洋得意。

他向南青岚走近几步,展开自己A+的成绩单。

“妈妈,我今天写的作文得了A+,那个安妮才得了C,那么笨,每天就知道捧着琴谱,根本不值得妈妈为她花心思!”

“妈妈,我今天写的作文主题是我最爱的妈妈,我们老师都想见见你呢!”

“所以,妈妈,我才是你最好的孩子。”

触及他有些疯狂的双眼,南青岚第一次觉得陈慕卿那么可恨,那么可怖。

她拨开人群,抱起受惊吓的安妮。

“陈慕卿,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请你不要打着我的旗号欺负我的孩子!”

陈慕卿双眸震颤。

“谁是你的孩子?她?妈妈,你在开玩笑吧?”

他宁可觉得这是南青岚的玩笑,但是南青岚认真的双眼却在说这不是玩笑,这就是真的。

“你真的不要我了?”

怀里的安妮亮晶晶眼神无法忽视,南青岚坚定地点头。

“对,安妮是我的孩子,我会用我的一生去保护她。所有人都不能伤害她,包括你,我曾经的孩子。”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陈慕卿面前都是模糊一片的,他想要去抓南青岚扬起的衣角,却扑空,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安妮远去。

“妈妈,不要走……”

“妈妈,对不起……”

哭声震飞了树上的鸟儿,却没有换来女人的一瞬动容。

这一插曲不得不让原本的琴房计划搁置。

回到公寓后,南青岚把安妮放到沙发上,为她脱去鞋袜。

细细的脚踝红肿一片,南青岚心疼地找来医药箱为她包扎。

“对不起,安妮,都是因为我,陈慕卿才会欺负你。”

头顶许久没有声音传来,南青岚觉得安妮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忽然,一双小手捧起她的脸。

“孩子是不会埋怨自己母亲的,那不是你的错……妈妈。”

安妮迟疑地叫出后面那个称呼,发现南青岚没有抵触后她又叫了一声。

“妈妈,我以后都可以叫你妈妈吗?”

眼泪掉落在衣领上,南青岚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本就很难,何况是被最亲之人伤害过的南青岚。

她抱住面前这个女孩。

她想,如果这个人是安妮的话,她愿意再尝试一次。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安妮奶奶推门而入,脸上是乌云一片。

“那个讨厌的男人为什么又来了!真是晦气。”

第十六章

陈向松拿着花站在教师公寓门口,一副南青岚不出来见他他就赖着不走的架势。

他的儿子刚干了坏事,他这个当爸的一定要上门道歉。

人来人往的地方,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却不觉羞耻,反而挺直了腰杆。

追求喜爱之人,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咿呀——

公寓的门被缓缓打开,陈向松欣喜地抬头,却被迎面而来的淘米水泼个满身。

安妮奶奶叉着腰站在门口,流利的英语疯狂输出。

“听说在中国淘米水可以驱赶妖魔,我这个老婆子想试试能不能驱赶你这么个负心汉!”

“你那个坏小子呢?把他叫来,我要好好教训他,欺负安妮算什么男子汉!”

陈向松想要发怒,但是想起这位凶悍的老太婆在南青岚心里的地位,他只好忍下来。

“安妮奶奶,对于我儿子不礼貌的行为我深感抱歉。所以我想面对面和青岚道歉,请你帮我代为转告可以吗?”

陈向松自觉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对面的老太太却是冷笑,下一秒,就往他身上吐了唾沫。

“做梦!”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关门声。

二楼的窗户旁有个一闪而过的人影,陈向松以为是南青岚心软了。

“青岚,我知道你在乎那个叫安妮的外国女孩。我答应你,等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会把她当做我自己亲生的女儿来看待!”

“慕卿是你看着长大的,虽然调皮但是人不坏,我相信他会和妹妹友好相处的!”

没有人再回应他,他也不恼,一直站在公寓楼下。

此后,陈向松像只准时的闹钟,徬晚时分捧着花出现在公寓楼下,又在夜深人静时离开。

……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下得又急又大,只是一个晚上,入目便全是白茫茫一片了。

南青岚给安妮穿好了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只露出小巧的五官。

“我们现在去玩雪吧~”

公寓面前有一大块空地,方圆几里的小孩都到这里打雪仗。

南青岚和安妮下去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小孩围着三个雪人。

两大一小,南青岚一看便知是谁干的。

陈慕卿从小就喜欢雪,每逢下雪,她和陈向松一定会带着他出去打雪仗堆雪人。

陈向松堆雪人的技术很好,南青岚还开玩笑要他给自己堆一辈子的雪人。

曾经美好的回忆现在看来确是冰冷无比。

南青岚召集起小朋友,她笑着宣布。

“小朋友们,我们拿着这三个雪人打雪仗好不好呀?要是谁赢了,今晚我请他吃火鸡!”

美食的诱惑下,孩子们如同蝗虫过境,三个雪人很快就变得残破不堪。

搭了一个晚上的雪人被随意破坏,陈向松双拳紧攥,心中百般滋味交替。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南青岚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陈向松轻轻笑了一声,他被自己的又一次妥协打败了。

在追逐南青岚的过程中,他才知道自己的耐心阈值到底有多高。

大概是涉及南青岚,他就没有底线吧…

虽然对安妮和她的奶奶有些不满,但是为了接近南青岚,陈向松不得不去讨好祖孙两个。

这天安妮放学出来,陈向松抱着一大罐糖出现在她面前。

“小家伙,这是叔叔送你的礼物。”

所有小孩都拒绝不了的礼物,安妮却视若无睹。

陈向松追上去,坚持不懈。

“叔叔不是坏人,你经常能看见我不是吗?我是南青岚的丈夫,万一我们以后还能成为一家人…啊!”

他的脚被安妮重重踩下,丝毫不留情面。

“谁要和你这个坏人成为一家人啊。”

行为作风和她奶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向松悻悻地想,打消了从安妮这曲线救国的想法。

第十七章

随着慈善音乐会的时间越来越近,练琴这一任务再次被提上日程。

“安妮,弹钢琴第一步你觉得是什么?”

安妮指尖点唇,想了想。

“翻开谱子!”

南青岚被她的幽默逗笑,她摇摇头,从背后拿出一把指甲刀。

“是剪指甲,指甲过长的话会影响钢琴音色的呈现。”

安妮似懂非懂地点头。

在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南青岚翻开了最简单的谱子,开始一个键一个键教安妮。

种在墙角花盆里的向日葵悄然换了个方向,安妮也慢慢地学会了这首曲子,南青岚想让她尝试整首曲子弹下来,安妮却有些退缩。

“我怕我弹不好…”

“别怕,我会帮你的。”

优美的旋律从她们二人的指尖下跃出,跳出琴房,跳入站在窗外的陈向松耳中。

淡黄的发丝在灯光中摇曳,陈向松看过无数场钢琴演奏,但都没有这一场来得扣人心弦。

一曲完毕,陈向松这才惊觉,从琴声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南青岚,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袖笼住永远不能抬起活动的右手指尖。

那指尖柔软无骨,陈向松不止一遍握过。

只是他那时候被年少的爱意蒙蔽了双眼,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以为南青岚于他,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当梁卿云找上门想要南青岚失去右手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直至南青岚离开后,他才在长久的煎熬和漫长的孤寂中,一点点明白了自己藏在心里的喜欢和惶恐。

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有因爱而生的惶恐。

原来他才是最可悲的人,十年了,才真正认清自己的情感。

琴房里不断溢出欢声笑语,陈向松悄无声息地离去,唯有风改变的轨迹昭示他曾来过。

南青岚非常满意和安妮的合奏,她吧唧一口亲在安妮脸上。

“真棒!再熟悉几次我们就可以上场啦!”

日子一旦有盼头后就会像按上加速键一样快速翻篇。

南青岚还是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每天往返于公寓,教室和琴房。

陈向松和陈慕卿好像也知道她要准备音乐会了,都很少过来烦她。

终于,时间走到了慈善音乐会彩排这一天。

在结束一天课程后,学生说有人找她,南青岚以为又是陈向松,却是好久没见过的梁卿云。

对于她的近况,南青岚略有耳闻。

她搭上了业内比较有名的教授,同样获得了到这所大学任教的机会。

但南青岚分明记着,那个教授的风评不是特别好。

“你现在很得意吧,本来就是一个失去右手的废人,这所大学抛给你橄榄枝让你过来任教。还破天荒地让你参加音乐会。”

“陈向松和陈慕卿也围着你转,百般讨好想要求你回心转意。”

梁卿云看着南青岚,期待她会有什么反应来取悦自己。

依旧是充满挑衅的话语,南青岚一点都不想搅和进他们三个中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彩排了,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

梁卿云的余光看见陈向松父子俩出现在办公室转角。

“这由不得你。”

她的眼珠子一转,装作被南青岚推到一样倒在地上。

“向松,我的手……”

没想到陈向松和陈慕卿从她倒下的身体跨过去,去安慰毫发无损的南青岚。

“妈妈,你没受伤吧。”

“梁卿云!今天晚上就是青岚的音乐会表演了,你把她伤到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陈慕卿也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完全不像之前那么依赖她。

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梁卿云呆在原地,她没想到父子俩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彻底。

几个月前还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现在她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了,他们却直接无视,跟着另一个女人走了。

梁卿云的眼底凝聚出无限恶意,把视线投向走在最前面的南青岚身上。

“这是你自找的,南青岚。”

第十八章

前往会场的林荫小道上,南青岚无法忽略跟在她身后的两道身影。

“你们想干嘛?”

她停住脚步,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是又要和梁卿云联合在我身上拿走什么东西吗?”

陈向松摇摇头,主动和梁卿云撇清关系。

“青岚,我现在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了。我现在只想让你幸福。”

“梁卿云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安心在这里任教。”

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南青岚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哦,那你们呢?”

陈向松垂下眼眸,拦住想要讲话的陈慕卿。

“慕卿还是想留在这,他会想妈妈的,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你,我们只是想偶尔看看你。”

“啊那怎么办,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是你们俩。”

陈向松看着她那张脸,被围巾包裹,坦率而真实的眼睛望着她,心里浮起两个字——报应。

可是报应那又如何,都是他自找的。

南青岚以为陈向松会生气,会甩手就走,没想到他抿了抿嘴,答应下来了。

“等你的音乐会结束后,我会带着慕卿走的,即使他不愿意。”

如果让南青岚永远幸福的代价是再也不相见,陈向松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

“那就请你说到做到吧。”

兜里的手机振动,是李朝阳教授发来的彩排通知。

南青岚给那边发去“收到”的信息便大步离开。

音乐厅后台,还在化舞台妆的安妮看着南青岚,手指在桌上画出“SOS”的求救符号。

南青岚心里的紧张也被这有趣的一幕驱散了些。

“加油,我们一定可以。”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来让她们准备候场。

李朝阳教授也出现在后台,他拍拍南青岚的肩膀。

“很期待你的表演,南老师。”

音乐厅底下寥寥数人,只有几个等候彩排的人。

南青岚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很快,一曲钢琴曲完美地结束了。

现在,南青岚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妈妈,我去化妆间换衣服。”

蹦蹦跳跳的安妮心情很好,还没等南青岚答复就钻进了化妆间。

按照平时来说,卸妆换装总共加起来不需要半小时。

但是南青岚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还没见安妮出来,她的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想要打开化妆间的大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上了。

“安妮!安妮!”

南青岚心一横,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那扇大门。

化妆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散落在地上的一堆衣物。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一个陌生号码却在这个时候给她发了信息。

“陈慕卿和安妮都在我的手上,如果你想要他们活命,那就一个人来后山找我吧。”

熟悉的信息,熟悉的桥段。

两年前的绑架似乎又重现了……

第十九章

当南青岚赶到后山时,她便看到陈慕卿和安妮分别被绑在两个不同的木桩上,脚底下是堆得很高的木头和易燃纸花。

“好久不见,南青岚小姐。”

这是第三次了,南青岚第三次和那个蒙面黑衣人见面。

又是陈向松搞得鬼吗?她就知道一个人的劣根性是不会这么快改变的,只是她没想到这次他还牵连上无辜的安妮。

“这次又要我用什么东西来交换?”

南青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对面的人摆摆手指头。

“不不不,这次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用你仅剩的那只手换这两个小朋友其中一个,注意,只能换一个哦,另一个就会化为烟花哦~”

听着蒙面人猖狂的笑声,南青岚如坠冰窖。

“你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妈妈的!”

陈慕卿在柱子上剧烈挣扎起来。

“小孩就是天真哈……好了别犹豫了,南青岚,快选一个吧。”

蒙面人朝她的脚边扔下一把匕首,所有的步骤都是那么熟悉。

南青岚捡起了那把匕首,她想要再拖延点时间时,陈向松出现在她后面。

“青岚!不要!”

他拿走她手上的匕首。

“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加倍给你,只要放了那两个孩子!”

蒙面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残忍一笑,把火炬丢到两个孩子中央。

“既然这样,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中央的火苗迅速舔舐两个孩子脚底下的木块,经夜晚的风一吹,火势迅速扩大。

“妈妈,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

安妮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掉,身体周边的空气都是灼热的。

但是南青岚就像是感受不到一样,在她背后用匕首不断割绳子。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抛下你自己离开。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这绳子马上断了。”

蒙面人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一幕,他甚至还想拿手机记录下这母慈子孝的场景。

手机镜头却拍到了逐渐逼近的特警部队。

原来是南青岚在来的路上报了警,两年前的错误她不会再犯一次。

蒙面男人被当场抓捕,等待他的是严酷的拷问。

而安妮和陈慕卿都没有什么大碍,为了保险起见,两个小孩还是被送上了救护车。

车里安妮躺在一张病床上,虽然睡着了眉头还是紧紧皱着,南青岚紧紧拉住她的小手,希望能给她带去一丝慰藉。

“妈妈对不起,我本来只想知道我在你心里还有多少份量的……”

陈慕卿半张脸都被火熏得黢黑,一双手也被烫出了水泡。

“你要算计我没事,请不要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可以吗?”

“没有谁的生命是可以随便被对待的。”

第二十章

在听说了安妮被绑架的事后,李朝阳也十分愤怒。

“这还是法治社会吗?怎么会有人干出这种事!”

安妮是在后台的化妆间被带走的。

那里有道后门,不是特别熟悉舞台或者资历不是特别深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南青岚的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于是,慈善音乐会被推迟了几天,周遭的安保系统也进一步更新了。

晚上七点,时针指向了音乐会开始的时间。

不管内心有多么忐忑,多么紧张,时隔两年,南青岚又站上她魂牵梦绕的舞台。

她牵着安妮的手走到钢琴前,向台下观众示意后便开始了演奏。

亮丽的琴音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演奏厅的每一处空间。

音乐拥有感染人心的力量。

在南青岚和安妮的合奏下,观众能感受到的是两个坚毅灵魂的彼此靠近,是蓬勃的生命力。

一曲终了,所有观众都站起来为她们鼓掌。

南青岚对着他们深深鞠躬,眼里还闪烁着泪光。

她终于做到了,幸好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慈善音乐会后面的节目也同样地振奋人心。

当李朝阳教授带着慈善金额再创新高的好消息来到后台时,有些狭小的后台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太好了!”

“晚上我们还有庆功宴呢,一个人都不许溜走!”

“耶!李教授万岁!”

南青岚和安妮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兴奋。

庆功宴人流量很多,几乎是所有的任教老师都来参加了。

安妮拉住南青岚的手,将她带到自助蛋糕前面。

“这很好吃,妈妈,你快尝尝!”

手里的小蛋糕还没塞在嘴里,南青岚的耳边传来零件脱落的响声。

紧接着,头顶的巨大的水晶灯落下。

仅仅几秒的时间,南青岚只来得及将旁边的安妮推走,自己的半截身子还留在水晶灯砸下的范围里。

当她觉得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有人将她用力推开。

她滚到了一米外的空地。

回头一看,陈向松倒在了血泊中,双腿刚好被卡在了灯体下,血肉模糊让人不敢直视。

“快打救护车的电话!”

李朝阳一边疏散慌乱的人群,一边大声招呼。

医院里。

等陈向松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他一睁眼,床边的安妮就去叫醒了在沙发上休息的南青岚。

“妈妈,他醒来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南青岚有些尴尬地理头发。

“谢谢你,救了我和安妮一命。”

陈向松嘴上还带着呼吸机,他摇摇头,想要告诉南青岚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那从此我们俩就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是离婚后,南青岚第一次对着陈向松释放善意。

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点点头,想要把这段记忆刻在自己的骨血里,永远都不要忘记。

也许,这是他和她最好的结局了。

水晶灯的罪魁祸首是梁卿云,她联合了那位教授,想要用人员伤亡来顶替南青岚和李朝阳的位置。

警察赶到她家的时候,她还在和那位教授缠缠绵绵。

不仅如此,警察还在她家发现了她雇佣那位蒙面人绑架陈慕卿和安妮的证据。

多罪并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梁卿云剩下的半辈子都要呆在监狱里面了。

南青岚去探监过一次她。

隔着厚厚的玻璃,梁卿云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吞食入腹。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这次算你赢了,南青岚。”

“我的现状都是你害的,我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南青岚摇摇头。

“我从没想过和你争,是你自己毁了你的人生,你本来可以拥有爱你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

她这句话说完后,梁卿云愣在原地。

离开探监房的那个下午,阳光正好,南青岚眯了眯眼,勾起嘴角。

自那以后,南青岚就再也没见过陈向松和陈慕卿了。

只是偶尔,在她和安妮一起散步的时候,南青岚能感受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灼热却不冒犯,极有分寸感。

美国的冬天也终于过去。

安妮又长大了一岁,南青岚的任教事业也蒸蒸日上,在校的某一天,她意外地收到了李朝阳发给她的邮件。

“这是什么?”

“是我们院推选教授的名额,南老师,你的专业能力征服了所有老师,所有人一致推选你。”

南青岚的嘴微微长大,眼泪夺眶而出。

至此,她的生活永远春和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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