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和活人呼吸所打在耳边的气息。
“盯….”虎杖还在一直发出拟声词。他就蹲趴在宿傩的身边,等着宿傩主动找他搭话。
“怎么了?”宿傩扭过头,在意识到近距离贴近虎杖那张时脸时往后撤了撤。但耐不住小老虎又重新贴上来。
有时候宿傩真觉得他好像一只趴在脖子上的蝉,以某种炙热的高歌声音向宿傩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很痛诶….”虎杖悠仁幽怨的开口,金色的眸子像在狩猎中的猫科动物,盯着猎物一动不动。
“哪里?”宿傩抬眸看了眼面前人的身体,只觉得对方健康的很。
虎杖悠仁掀起衣服,他和伏黑还不同,是标准体育生的健硕身材,腹部像是被大自然用最精准的笔触勾勒,每一道线条都流畅而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使得腹部的淤青更加显眼。
这种伤对于咒术师来说属于再晚一点展示就立马痊愈的那种程度。
“你是在撒娇吗?”宿傩伸手用食指轻滑过少年的腹部,咒灵冰冷的体温使得他的肚子往回颤抖了下。
“他们俩都在欺负我!”虎杖悠仁气鼓鼓的说。
“抹布它一直都是那样的,你别跟它见识。”宿傩有些无奈。“漏壶那暴脾气不也忍过来了吗?”
抹布,也可以说是“真人”———如今它给自己起的个名字。它以前就很精明,明明是四个咒灵里最弱的那个,却总能把其他咒灵耍的团团转(其实耍的团团转的只有漏壶),经常干了坏事就嫁祸给人家小壶。被漏壶忍无可忍的揍了后又会“嘤嘤嘤”来找宿傩告状。
它最喜欢的事情是拖着它双拼色像布一样的身体挂在树枝或者趴在宿傩腿上晒太阳。因为长得很像破烂抹布,也经常被宿傩用来擦桌子就这样起名了。
听见这话的虎杖明显就有些蔫蔫的,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他趴在宿傩的腿上不说话,有些圆鼓鼓的脸颊埋在自己的胳膊里。
“你知道吗?你现在和它很像。”宿傩的话里带着笑意,他将手放在小少年的头发上,粉色的头发有些调皮的从指尖的缝隙中冒出。
“嗯?”虎杖悠仁抬起头,就怼脸看见一张老虎的脸,近到这只动物的几根细小胡须虎杖都能看见颤动频率。
被猛兽突脸滋味堪比上厕所却看见坑里有鬼一样恐怖。虎杖确实被吓到没稳住重心从骨头山上滚了下去。他扑通一下摔到水中,溅起水花。
那只比人还高的白色老虎极其优雅的迈着猫步下来了,它靠近虎杖用鼻子轻轻嗅了嗅,在判断面前的人是否有敌意。
“好酷!是老虎!我还没摸过!”虎杖悠仁兴奋的喊着。在动物园隔着玻璃才能看见的生物如今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眼前。
但是老虎不乐意让他摸,嗅过气味后几个跳跃就又回到了宿傩身边趴下。这只大型猫科动物的尾巴在身后摇着摇着就缠绕到宿傩的一只胳膊上,尾巴尖尖有意无意的蹭着宿傩的脸。
“怎么看都是像你吧?”虎杖悠仁围着月下兽转溜,这只老虎还跟宿傩同款纹身嘞。他蠢蠢欲动的想吸猫猫,也有些忌惮于老虎会不会咬人。
“你能不能别让它咬我。”虎杖在和老虎极限拉扯,每当手心即将触碰到那毛发时,又会被老虎龇牙的低吼所吓回去。
宿傩看着虎杖围着月下兽打转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你要是能打赢它,就让你摸个够。”宿傩漫不经心地说道。虎杖一听,两眼放光,立刻摆开架势。
月下兽也站了起来,它缓缓伏下前身耐心的等待对方的动静。虎杖悠仁的耐心比起野兽还是太少了,他率先发动攻击,朝着月下兽冲了过去。月下兽灵活地躲开,然后伸出爪子反击。虎杖一个侧身避开,接着一拳轰出,带起一阵风声。
水在激烈的缠斗下溅飞的如同烟花。
几个回合下来,虎杖气喘吁吁,但眼中斗志不减。月下兽似乎也玩腻了,轻轻一跃跳到宿傩身后。
宿傩笑着摇摇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有些幻视成两只猫猫打斗的毛飞乱舞的画面。
虎杖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而且即使你打赢了,它也不一定会给你摸。”宿傩撑着下巴这才慢悠悠的补充道,“我可命令不了这家伙。”
“它不是你的式神吗?”虎杖对式神的印象停留在伏黑那,伏黑的式神就很听话,连兔子都会跟着伏黑一起练拳。
“那你刚才还那样说,太坏了!”虎杖突然想起来宿傩哄人的话。
“抱歉啊,大人就是这样的,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宿傩甩甩手,毫无悔意、理直气壮。“我已经过了那个青春岁月会对好朋友坦诚相待的年纪了。前辈对后辈开点玩笑不是很正常吗?”
虎杖双手抱胸,嘟囔着:“哪有这样的前辈。”不过脸上并没有生气的神色,他说话时还停顿了下估计是想到五条悟了,这个胡话连篇、爱开玩笑的邪恶大人。
“五条老师也有挚友呢。”虎杖之后有从其他人那打听过消息。自然听说到了两个好朋友分道扬镳的故事。
“青春期都会有彼此互怼,彼此成就的挚友吧?就像你和伏黑钉崎一样。”宿傩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有些人走着走着,路就分开了。理念不同的碰撞并不会影响感情,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虎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哇塞,你说的这么懂,你不会也跟挚友吵过架吧?”
“….不,我们没吵过架。”宿傩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他们两个都是安静的闷葫芦,跟没雕刻嘴巴的木偶没两样。”
虎杖又露出那那副半懂不懂的豆豆眼表情,他想了想又说,“听着都像伏黑那样性格啊….那他们之后怎么了?”
宿傩的表情茫然起来,他出神的盯着地面。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不知道…..”宿傩的手捏紧了旁边老虎的毛,月下兽开始不安的甩着尾巴。“我应该是比他们先死了?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他们估计之后也活的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那一瞬间虎杖悠仁却从宿傩的身上感受到浓郁而又悲哀的孤寂。
但这股情绪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不知名的缘故。
“他们叫什么名字?”虎杖悠仁也想为此做点什么,“我可以帮你查找一下有没有记载这两个人的!挚友的话果然还得是见证他们最后的结局吧!”
“也不知道你的朋友有不有名,不过是诅咒之王的朋友肯定也会记载的比较详细吧?应该会蛮好查的。”虎杖悠仁还在乐呵呵的讲述。
宿傩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口,时隔千年他想再次呼唤出两个好友的名字,但喉咙却因为沉痛而发不出音。
“是千年前的六眼和十影。”他换了个言辞,终究还是没勇气说出名字。
名字是最短的咒,
宿傩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曾经的美好回忆,那只会让被留下的人显得更可悲。
“六眼和十影?”虎杖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这分别指代的是谁。平安京作为咒术界全盛时期,在历史书上记载了好多东西。这两代家主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难怪宿傩很了解五条老师和伏黑的术式。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个结局。如果真如宿傩所说,三人是好朋友的话,那个结局也太悲凉了。
“他们在25岁时因为打斗而同归于尽了….”虎杖有些担忧的看向宿傩。
“同归于尽……”宿傩喃喃自语,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这词陌生到他根本联系不起来。
虎杖挠了挠头,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也许他们当时有自己的苦衷呢。说不定历史是假的呢?这东西都过了这么久了,不一定记载对!”
“而且…而且你还有我嘛,现在。”虎杖扭扭捏捏的说着,“如果一直没找齐手指,我们估计这辈子都得锁死了。”
“你想和我一起的对吧?”虎杖悠仁伸出手试探性的搭在宿傩肩上。“但你要是真的想复活,得到一个身体成为人类的话,我们后面也可以慢慢商量。”
重新成为人类?恍惚间宿傩好像又看见了那些东西。
那些融合了人类与怪诞元素的特征的怪物,充满美感和诡异。还有在魔女结界内一直环绕又挥之不去的剖析自我的痛苦声音,每一个使魔的体内都暗含着原主人对自己的诅咒与厌弃,各种各样的绝望无时无刻都在消磨他的意志。
她们是比咒灵还扭曲的生物,
那种悲剧的化身也迟早会是宿傩作为人类的唯一终点。
“不,现在就很好!”宿傩语气有些激动。
“现在就很好。”宿傩再次说道。
他已经不想再狩猎她们了,不想再去承担这份责任。
“你怎么了?”虎杖悠仁小心凑过去。
“不,没事。”宿傩渐渐平抚情绪,“别在提这件事。”
“我作为人类的话,实在是太可悲了。”